“低慢小”航空器属于世界防控难题，未来低空飞行器的大规模应用对运输航空、传统通航的安全运行以及空防安全、公共安全带来一定影响。基于低空经济的发展面临空域动态性、技术复杂性和完善监管的独特挑战，伴随而生的数据治理重要性日益凸显。多名业内人士均表示，大规模、高密度和常态化的低空运行场景，需不断探索安全底线。低空经济上下游产业链企业必须高度重视数据安全保护和数据治理问题，从技术、经济、法律等多方面入手，建立完善的数据安全防护体系、科学的数据治理机制，更好地保障低空经济健康有序发展。
低空经济进入快速发展期，政策端持续催化。据公开报道，近日，湖北省武汉市已批复24条低空飞行航线，其中载人航线8条、无人机航线16条，全面覆盖短途运输、空中游览、物流运输三大应用场景，构建起服务民生、赋能产业、激活文旅的城市级立体交通网络。与此同时，产业端大单频出。据平安证券统计，地方层面，截至1月，全国已有超过50个省市地区发布低空经济相关的行动方案或者实施方案，目标千亿级产业规模的省市地区包括广东省、江西省、湖南省、湖北省、山东省、北京市、广州市、武汉市等。2024年至今，低空经济领域达亿级的公开招投标项目（不完全统计）预算金额合计超过120亿元。“从发展阶段来看，当前低空经济正处于从技术验证向规模化应用过渡的关键阶段，该阶段最主要关注的是场景创新和安全发展。”中国航空工业民机系统工程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王战超对媒体表示，场景创新是发展的高线，决定着低空经济发展规模；安全发展是低空经济的底线，决定着低空经济发展底座，安全是发展的红线底线，必须要高度重视。
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研究员姚佳表示，在低空经济迅速发展的当下，数据治理问题不容忽视。从数据安全层面看，低空经济涉及海量且敏感性极高的数据，比如，飞行器飞行轨迹数据、空域资源数据、气象数据、地理数据以及客户隐私数据等。一旦这些数据泄露或者被不当获取，可能会威胁飞行安全、扰乱空域管理秩序、威胁国家安全、影响企业声誉、侵犯客户隐私等。另外，数据在产业链上下游企业之间的收集、存储、传输、使用、删除过程中存在一定风险，都应加以重视。
以网络安全为例。据媒体报道，2024年4月，河南一家农业公司无人机在作业过程中失控，经售后方检查发现，该无人机航空控制系统被人为篡改为“禁飞模式”，导致无法正常使用。同年9月，发生在天津滨海的“黑飞”事件，原因是无人机内置的“电子围栏”限制程序被破解，使其可以轻易飞进管制区域。一系列事故背后，是低空网络安全风险走向多样化和复杂化的趋势。实践中，低空飞行面临的环境复杂，障碍物密集、气象条件多变、电磁环境复杂以及“有人无人”融合空域运行等，亟待通过低空智能网联技术解决。近期发布的《低空经济启航 安全体系护航——低空经济网络安全体系化研究报告》指出，攻击者可能通过一系列步骤，从初始入侵到最终破坏，利用各种手段对低空经济造成严重影响。“装备安全、运行安全、监管安全等都需要进一步攻关。而所有‘安全链条’的基础，都离不开标准化的数据管理和共享机制。有效的数据治理可以防止数据泄露和滥用，保障数据安全及数据权利主体的合法权益。”金杜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赵新华对记者说，“科学的数据治理可促进产业链上下游协同合作，提高整体效率，有助于行业规范化发展，为政策制定提供可靠依据，推动低空经济可持续发展。”
自2024年9月《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公共数据资源开发利用的意见》发布以来，多地通过公共数据共享、开放、授权运营等开发利用方式，赋能社会治理，严格合规流通，让公共数据在赋能政府高效治理和推动经济社会发展中更好地发挥作用。“低空经济带来的大量新型数据和应用场景，使得数据治理重要性凸显。”赵新华对记者进一步介绍，基于服务对象不同，低空经济的应用场景主要可以分为面向政府（To G）、面向企业（To B）和面向消费者（To C）三大领域，横跨旅游、农业、消防等，客户群体包括政府机关、企事业单位以及个人消费者等。面向政府领域具体类型包括巡检服务、应急救援、智慧城市。面向企业领域的场景涵盖运输物流、农业植保以及巡检维护等。消费者应用场景涉及交通出行、文化旅游、运动娱乐等。
据了解，面向政府的低空经济应用场景，涉及国家秘密和重要数据治理问题，主要包括测绘等领域的国家秘密保护、反间谍法项下的合规考量、重要数据与核心数据保护以及关键信息基础设施运营者合规考量。而面向企业的数据治理类型包括企业客户相关的个人信息或商业信息，涉及数据处理协议、数据收集和存储合规、合作处理数据活动等。消费者方面需要在无人机销售、使用以及飞行图像拍摄和收集过程中，关注诸多数据治理问题。“相较面向企业和普通消费者的应用场景，面向政府的应用场景所涉数据处理活动更为敏感，并受制于更严格的合规要求。”赵新华表示，鉴于面向政府的低空经济应用场景主要包括与社会运行、政府机关行使职权、国计民生有较大关联度的场景，在相关法律法规项下，为政府提供低空经济服务的企业开展数据处理活动将可能涉及国家秘密、核心数据、重要数据、测绘数据（包括构成国家秘密的涉密测绘地理信息），且相关企业提供的低空经济信息系统本身也可能被认定为关键信息基础设施，从而被认定为关键信息基础设施运营者。
传统基于人力的巡检模式受到劳动力支出增加、及时性、效果等因素的限制，无人机巡检服务需求在不断增加。无人机在航空测绘、电网巡检、管道巡检、国土违建巡查等领域应用越来越广泛，为政府执法部门、央企国企、基础设施运营者提供了高效、精确的解决方案。如国网新疆克州供电公司开展输电无人机自主巡检应用，已实现全天候、无盲区的精准感知。其搭载的传感器和设备高效采集并回传的空中数据，成为“敏感地带”。与民生关联度较高的运输物流场景，数据治理问题最为典型。因无人机和eVTOL利用其优势，解决了一些偏远或人力不易触达的目的地，如高楼或深山地区等人员和货物“点对点”的急速运输需求。但为某运输物流企业提供无人机和飞行服务的企业，可能接触运输物流企业的C端客户，掌握与所服务的企业客户相关的个人信息。如何对其进行保存、处理，成为数据治理的一大常见问题。
低空经济数据平台，为政府决策、企业运营和行业发展提供有力支持，但该类平台守护数据安全的责任更加重大。例如，浙江某企业在上海数据交易所挂牌的低空经济数据资产价值突破两亿元，其运营的“政务综合飞行平台”整合了低空飞行数据、无人机遥感数据、民用无人机登记数据等，处理和使用必须确保合规安全。“低空经济的发展离不开数据支持，而数据治理的路径必须严格遵循法律红线。”北京策略律师事务所权益合伙人孙宜前指出，低空经济领域的时空大数据是数字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数据治理需严格遵循法律法规，确保数据安全与合规。通过各类传感器、无人机、卫星等设备采集的低空范围内与时间、空间相关的海量数据，被称为时空大数据，其作为低空经济的核心资源，具有多源异构、多维动态等特征。这些数据不仅涉及国家秘密、重要数据，还包含大量与企业和个人相关的敏感信息。
成立于2014年的东北首家独角兽企业——长光卫星技术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长光卫星”），目前建成了我国最大的商业遥感卫星星座——“吉林一号”遥感星座。该公司副总工程师朱瑞飞表示，为解决数据治理难题，在“一张图”产品的基础上，公司利用自主研发的人工智能算法实现了全国地表分类的精准化、自动化更新，可以在线完成耕地、林地、水体、交通运输用地等地表的自动提取以及飞机、舰船、油罐、光伏电站等典型目标的自动识别，对数据要素进行严格的分级管理。同时，项目严格按照国家规定，对标注信息进行严格审查，所有标注信息均通过内容匹配，确保标注信息中不含涉密信息。“低空经济上下游产业链企业必须高度重视数据安全保护和数据治理问题，从技术、经济、法律等多方面入手，建立完善的数据安全防护体系、科学的数据治理机制，才能更好地保障低空经济健康有序发展。”姚佳对记者强调，低空经济具有产业链条长、带动效应强、应用场景丰富等特点。从数据治理角度而言，由于低空经济产业链上下游涉及企业众多，数据格式、标准、接口不统一，可能导致数据流通与共享困难。对此，应进一步从数据标准化等方面，更好地实现数据的流通利用。
“关于飞行汽车的法律依据，无人机、eVTOL传感器采集、处理地理信息数据的行为可能被认定为测绘行为。”赵新华指出，受政府机关委托进行土地测绘、巡检服务或提供测绘无人机设备的企业可能接触到《测绘地理信息管理工作国家秘密目录》项下的涉密测绘地理信息，因而将受到测绘法、《无人驾驶航空器飞行管理暂行条例》等法律法规关于测绘资质、数据本地化等相关限制。《测绘地理信息管理工作国家秘密范围的规定》附件详细列举了构成绝密级事项、机密级事项和秘密级事项的测绘地理信息。“只有完善法律，才能护航低空经济数据安全。”孙宜前认为，在法律层面，低空经济数据治理需细化数据分类与安全标准，规范数据全生命周期管理。数据安全法明确要求，数据处理活动应建立健全全流程数据安全管理制度，采取加密、备份、访问控制等技术措施，确保数据的合法性、安全性和可用性。同时，《网络数据安全管理条例》也强调，网络数据处理者需在数据采集、传输、存储、使用、共享到销毁的全过程采取必要措施，确保数据安全。
在时空大数据保护方面，孙宜前建议，一是强化知识产权保护，持续完善专利布局，同时进行软件著作权登记和商标注册；二是重视数据保护，严格遵守数据采集、存储、使用和共享的法律法规，建立数据安全管理体系，采用加密、匿名化等技术手段保护数据安全与隐私；三是加强商业秘密保护，制定保密制度，签订保密协议，限制知悉范围；四是建立法律风险预警与应对机制，定期进行法律审查，及时发现并应对侵权行为。
低空经济数据治理还需特别关注数据的分类分级管理。根据数据安全法，数据处理者应当依据数据的敏感程度和重要性，对数据进行分类分级，并制定相应的安全保护措施。例如，涉及国家秘密、个人敏感信息和重要商业数据，应规定严格的加密和访问控制要求。此外，相关企业还需按照保守国家秘密法及其实施条例履行相关合规工作，包括制定管理规章制度，开展信息定密、载体标记、人员管理、系统管理等。
